孔子家語 卷六

 

五帝第二十四

 

季康子問於孔子曰:“舊聞五帝之名,而不知其實,請問何謂五帝?”孔子曰:“昔丘也聞諸老聃曰:‘天有五行,木、火、金、水、土,分時化育,以成萬物,其神謂之五帝。’古之王者,易代而改號,取法五行,五行更王,終始相生,亦象其義。故其為明王者,而死配五行。是以太皞配木,炎帝配火,黃帝配土,少皞配金,顓頊配水。”康子曰:“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?”孔子曰:“五行用事,先起於木。木、東方。萬物之初皆出焉。是故王者則之,而首以木德王天下。其次則以所生之行、轉相承也。”康子曰:“吾聞勾芒為木正,祝融為火正,蓐收為金正,玄冥為水正,后土為土正。此則五行之主而不亂。稱曰帝者何也?”夫子曰:“凡五正者,五行之官名。五行佐成上帝,而稱五帝,太皞之屬配焉。亦云帝,從其號。昔少皞氏之子有四叔,曰重,曰該,曰修,曰熙。實能金木及水,使重為勾芒,該為蓐收,修及熙為玄冥。顓頊氏之子曰黎,為祝融。龔工氏之子曰勾龍,為后土。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官職,生為上公,死為貴神,別稱五祀,不得同帝。”康子曰:“如此之言,帝王改號,於五行之德,各所統。則其所以相變者,皆主何事?”孔子曰:“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。夏后氏以金德王而尚黑,大事斂用昏,戎事乘驪,牲用玄。殷人以水德,尚白,大事斂用日中,戎事乘翰,牲用白。周人以木德王,尚赤,大事斂用日出,戎事乘騵,牲用騂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。”康子曰:“唐、虞二帝,其所尚者何色?”孔子曰:“堯以火德王,色尚黃。舜以土德王,色尚青。”康子曰:“陶唐、有虞、夏后、殷、周獨不得配五帝,意者德不及上古耶?將有限乎?”孔子曰:“古之平治水土及播殖百穀者眾矣,唯勾龍兼食於社,而棄為稷神,易代奉之,無敢益者,明不可與等。故自太皞以降,逮于顓頊,其應五行而王,數非徒五,而配五帝,是其德不可以多也。”

 

 

執轡第二十五

 

閔子騫為費宰,問政於孔子。子曰:“以德以法。夫德法者,御民之具,猶御馬之有衘勒也。君者、人也;吏者、轡也;刑者、策也。夫人君之政,執其轡策而已。”子騫曰:“敢問古之為政。”孔子曰:“古者天子以內史為左右手,以德法為衘勒,以百官為轡,以刑罰為策,以萬民為馬,故御天下數百年而不失。善御馬者,正衘勒,齊轡策,均馬力,和馬心。故口無聲而馬應,轡策不舉而極千里。善御民者,壹其德法,正其百官,以均齊民力,和安民心。故令不再而民順從,刑不用而天下治。是以天地德之,而兆民懷之。夫天地之所德,兆民之所懷,其政美,其民而稱之。今人言五帝、三王者,其盛無偶,威察若存,其故何也?其法盛,其德厚,故思其德必稱其人,朝夕祝之,升聞於天,上帝俱歆,用永厥世而豐其年。不能御民者,棄其德法,專用刑辟。譬猶御馬,棄其衘勒而專用箠策,其不制也可必矣。夫無衘勒而用箠策,馬必傷,車必敗;無德法而用刑,民必流,國必亡。治國而無德法,則民無脩;民無脩,則迷惑失道。如此,上帝必以其為亂天道也。苟亂天道,則刑罰㬥,上下相諛,莫知念患,俱無道故也。今人言惡者,必比之於桀、紂,其故何也?其法不聽,其德不厚。故民惡其殘虐,莫不吁嗟,朝夕祝之,升聞於天,上帝不蠲,降之以禍罰,災害竝生,用殄厥世。故曰:德法者,御民之本。古之御天下者,以六官揔治焉。冢宰之官以成道,司徒之官以成德,宗伯之官以成仁,司馬之官以成聖,司寇之官以成義,司空之官以成禮。六官在手以為轡,司會均仁以為納。故曰:御四馬者執六轡,御天下者正六官。是故善御馬者,正身以揔轡,均馬力,齊馬心,廻旋曲折,唯其所之,故可以取長道,可赴急疾,此聖人所以御天地與人事之法則也。天子以內史為左右手,以六官為轡已,而與三公為執六官,均五教,齊五法,故亦唯其所引,無不如志。以之道,則國治;以之德,則國安;以之仁,則國和;以之聖,則國平;以之禮,則國定;以之義,則國義。此御政之術。過失,人情莫不有焉;過而改之,是謂不過。故屬不理,分職不明,法政不一,百事失紀,曰亂。亂則飭冢宰。地而不殖,財物不蕃,萬民飢寒,教訓不行,風俗淫僻,人民流散,曰危。危則飭司徒。父子不親,長幼失序,君臣上下,乖離異志,曰不和。不和則飭宗伯。賢能而失官爵,功勞而失賞祿,士卒疾怨,兵弱不用,曰不平。不平則飭司馬。刑罰㬥亂,姦邪不勝,曰不義。不義則飭司寇。度量不審,舉事失理,都鄙不脩,財物失所,曰貧。貧則飭司空。故御者同是車馬,或以取千里,或不及數百里;其所謂進退緩急異也。夫治者同是官法,或以致平,或以致亂者,亦其所以為進退緩急異也。古者,天子常以季冬考德正法,以觀治亂。德盛者、治也。德薄者、亂也。故天子考德,則天下之治亂,可坐廟堂之上而知之。夫德盛則法脩,德不盛則飭法與政,咸德而不衰。故曰:王者又以孟春論吏之德及功能。能德法者為有德,能行德法者為有行,能成德法者為有功,能治德法者為有智。故天子論吏而德法行,事治而功成。夫季冬正法,孟春論吏,治國之要。”

 

子夏問於孔子曰:“商聞易之生人,及萬物鳥獸昆虫,各有奇偶,氣分不同,而凡人莫知其情,唯達道德者能原其本焉。天一,地二,人三,三三如九,九九八十一。一主日,日數十,故人十月而生。八九七十二,偶以從奇,奇主辰,辰為月,月主馬,故馬十二月而生。七九六十三,三主斗,斗主狗,故狗三月而生。六九五十四,四主時,時主豕,故豕四月而生。五九四十五,五為音,音主猨,故猨五月而生。四九三十六,六為律,律主鹿,故鹿六月而生。三九二十七,七主星,星主虎,故虎七月而生。二九一十八,八主風,風為虫,故虫八月而生。其餘各從其類矣。鳥魚生陰,而屬於陽,故皆卵生。魚遊於水,鳥遊於雲,故立冬則鷰雀入海化為蛤。蠶食而不飲,蟬飲而不食,蜉蝣不飲不食,萬物之所以不同。介鱗夏食而冬蟄,齕吞者八竅而獸生,齟(齒爵)者九竅而胎生,四足者無羽翼,戴角者無上齒,無角無前齒者膏,有角無齒者脂,晝生者類父,夜生者似母,是以至陰主牝,至陽主牡。敢問其然乎?”孔子曰:“然。吾昔聞諸老聃亦如汝之言。”子夏曰:“商聞《山書》曰:地東西為緯,南北為經;山為積德,川為積刑;高者為生,下者為死;丘陵為牡,谿谷為牝;蜯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虛。是故堅土之人剛,弱土之人柔,墟土之人大,沙土之人細,息土之人美,耗土之人醜。食水者善遊而耐寒,食土者無心而不息,食木者多力而不治,食草者善走而愚,食桑者有緒而蛾,食肉者勇毅而捍,食氣者神明而壽,食穀者智惠而巧,不食者不死而神。故曰:羽虫三百有六十,而鳳為之長;毛虫三百有六十,而鱗為之長;甲虫三百有六十,而龜為之長;鱗虫三百有六十,而龍為之長;倮虫三百有六十,而人為之長。此乾坤之美也,殊形異類之數。王者動必以道,靜必順理,以奉天地之性,而不害其所主,謂之仁聖焉。”子夏言終而出。子貢進曰:“啇之論也何如?”孔子曰:“汝謂何也?”對曰:“微則微矣,然則非治世之待也。”孔子曰:“然,各其所能。”

 

 

本命解第二十六

 

魯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人之命與性何謂也?”孔子對曰:“分於道,謂之命;形於一,謂之性;化於陰陽,象形而發,謂之生;化窮數盡,謂之死。故命者,性之始也;死者,生之終也。有始則必有終矣。人始生而有不具者五焉,目無見,不能食,行,不能言,不能化。及生三月而微煦,然後有見;八月生齒,然後能食;三年顋合,然後能言;十有六而精通,然後能化。陰窮反陽,故陰以陽變;陽窮反陰,故陽以陰化。是以男子八月生齒,八歲而齓。女子七月生齒,七歲而齓,十有四而化。一陽一陰,奇偶相配,然後道合化成。性命之端,形於此也。”公曰:“男子十六精通,女子十四而化,是則可以生民矣。而禮、男必三十而有室,女必二十而有夫也。豈不晚哉?”孔子曰:“夫禮言其極不是過也。男子二十而冠,有為人父之端;女子十五許嫁,有適人之道。於此而往,則自婚矣。群生閉藏乎陰,而為化育之始。故聖人因時以合耦。男子窮天數也。霜降而婦功成,嫁娵者行焉。冰泮而農桑起,婚禮而殺於此。男子者,任天道而長萬物者也。知可為,知不可為;知可言,知不可言;知可行,知不可行者也。是故審其倫而明其別,謂之知,所以效疋夫之聽也。女子者,順男子之教而長其理者也。是故無專制之義,而有三從之道;幼從父兄,既嫁從夫,死從子,言無再醮之端,教令不出于閨門,事在供酒食而已,無閫外之非義也,不越境而奔喪,事無擅為,行無獨成,參知而後動,可驗而後言,晝不遊庭,夜行以火,所以效疋婦之德也。”孔子遂言曰:“女有五不取:逆家子者,亂家子者,世有刑人子者,有惡疾子者,喪父長子者。婦有七出、三不去;七出者:不順父母出者,無子者,婬僻者,嫉妬者,惡疾者,多口舌者,竊盜者。三不去者:謂有所取無所歸一也,與共更三年之喪二也,先貧賤後富貴者三也。凡此聖人所以順男女之際,重婚姻之始也。”

 

孔子曰:“禮之所以象五行也,其義、四時也,故喪禮有舉焉。有恩有義,有節有權,其恩厚者其服重。故為父母斬衰三年,以恩制者也。門內之治恩掩義,門外之治義掩恩。資於事父以事君,而敬同。貴尊貴尊,義之大也。故為君亦服衰三年,以義制者也。三日而浴,三月而沐,期而練,毀不滅性,不以死傷生,喪不過三年,苴衰不補,墳不脩,除服之日鼓素琴,示民有終也。凡此以節制者也。資於事父以事母,而愛同。天無二日,國無二君,家無二尊,以治之。故父在為母齊衰朞者,見無二尊也。百官備,百物具,不言而事行者,扶而起;言而後事行者,杖而起;身自執事行者,面垢而已;此以權制者也。親始死,三日不怠,三月不懈,朞悲號,三年憂,哀之殺也。聖人因殺以制節也。”

 

論禮第二十七

 

孔子閒居,子張、子貢、言游侍。論及於禮,孔子曰:“居!汝三人者。吾語汝以禮周流無不遍也。”子貢越席而對曰:“敢問如何?”子曰:“敬而不中禮,謂之野;恭而不中禮,謂之給;勇而不中禮,謂之逆。”子曰:“給奪慈仁。”子貢曰:“敢問何以為中禮者?”子曰:“禮乎!夫禮所以制中也。”子貢退。言游進曰:“敢問禮也,領惡而全好者與?”子曰:“然。”子貢問:“何也?”子曰:“郊社之禮,所以仁鬼神也;禘嘗之禮,所以仁昭穆也;饋奠之禮,所以仁死喪也;射饗之禮,所以仁鄉黨也;食饗之禮,所以仁賓客也。明乎郊社之義、禘嘗之禮,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。是故居家有禮,故長幼辯;以之閨門有禮,故三族和;以之朝廷有禮,故官爵敘;以之田獵有禮,故戎事閑;以之軍旅有禮,故武功成。是以宮室得其度,鼎俎得其象,物得其時,樂得其節,車得其軾,鬼神得其享,喪紀得其哀,辯說得其黨,百官得其體,政事得其施。加於身而措於前,凡眾之動,得其宜也。”言游退。子張進曰:“敢問禮何謂也?”子曰:“禮者,即事之治也。君子有其事,必有其治。治國而無禮,譬猶瞽之無相,倀倀乎何所之?譬終夜有求於幽室之中,非燭何以見?故無禮則手足無所措,耳目無所加,進退揖讓無所制。是以其居處,長幼失其別,閨門三族失其和,朝廷官爵失其序,田獵戎事失其策,軍旅失其勢,宮室失其度,鼎俎失其象,物失其時,樂失其節,車失其軾,鬼神失其饗,喪紀失其哀,辯說失其黨,百官失其體,政事失其施。加於身而措於前,凡眾之動失其宜。如此則無以祖祫四海。”子曰:“慎聽之!汝三人者。吾語汝。猶有九焉,大饗有四焉。苟知此矣,雖在畎畝之中,事之,聖人矣。兩軍相見,揖讓而入,入門懸興;揖讓而升堂,升堂而樂闋;下管象舞,夏籥序興,陳其薦俎,序其禮樂,備其百官,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。行中規,旋中矩,鑾和中采齊,客出於雍,徹以振羽。是故君子無物而不在於禮焉。入門而金作,示情也;升歌《清廟》,示德也;下管象舞,示事也。古之君子,不必親相與言也,以禮樂相示而已。夫禮者、理也;樂者、節也。無理不動,無節不作。不能詩,於禮謬;不能樂,於禮素;薄於德,於禮虛。”子貢作而問曰:“然則夔其窮與?”子曰:“古之人與?上古之人也。達於禮而不達於樂,謂之素;達於樂而不達於禮,謂之偏。夫夔達於樂不達於禮,是以傳於此名也。古之人也。凡制度在禮,文為在禮,行之其在人也!”三子者、既得聞此論於夫子也,煥若發矇焉。

 

子夏侍坐於孔子,曰:“敢問《詩》云:‘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’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?”孔子曰:“夫民之父母,必達於禮樂之源,以致五至而行三無,以橫於天下。四方有敗,必先知之,此之謂民之父母。”子夏曰:“敢問何謂五至?”孔子曰:“志之所至,《詩》亦至焉;《詩》之所至,禮亦至焉;禮之所至,樂亦至焉;樂之所至,哀亦至焉。《詩》、禮相成,哀樂相生,是以正明目而視之,不可得而見;傾耳而聽之,不可得而聞。志氣塞于天地,行之充于四海。此之謂五至矣。”子夏曰:“敢問何謂三無?”孔子曰:“無聲之樂,無體之禮,無服之喪,此之謂三無。”子夏曰:“敢問三無,何詩近之?”孔子曰:“‘夙夜基命宥密’,無聲之樂也;‘威儀逮逮,不可選也’,無體之禮也;‘凡民有喪,扶伏救之’,無服之喪也。”子夏曰:“言則美矣、大矣!言盡於此而已乎?”孔子曰:“何謂其然!吾語汝,其義猶有五起焉。”子夏曰:“何如?”孔子曰:“無聲之樂,氣至不違;無體之禮,威儀遲遲;無服之喪,內恕孔哀;無聲之樂,所願必從;無體之禮,上下和同;無服之喪,施及萬邦。既然,而又奉之以三無私而勞天下,此之謂五起。”子夏曰:“何謂三無私?”孔子曰:“天無私覆,地無私載,日月無私照。其在《詩》曰:‘帝命不違,至于湯齊。湯降不遲,聖敬日躋。昭假遲遲,上帝是祗。’‘帝命式于九圍。’是湯之德也。”子夏蹶然而起,負墻而立,曰:“弟子敢不志之?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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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oktakhongkong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