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家語序

鄭氏學行五十載矣,自肅成童,始志於學,而學鄭氏學矣。然尋文責實,考其上下,義理不安,違錯者多,是以奪而易之。然世未明其欵情,而謂其苟駮前師,以見異於人,乃慨然而歎曰,豈好難哉?予不得已也。聖人之門,方壅不通;孔氏之路,枳棘充焉。豈得不開而辟之哉?若無由之者,亦非予之罪也。是以撰經禮申明其義,及朝論制度,皆據所見而言。孔子二十二世孫有孔猛者,家有其先人之書,昔相從學,頃還家,方取已來,與予所論,有若重規疊矩。昔仲尼曰:「文王既歿,文不在茲乎?天之將䘮斯文也!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!天之未䘮斯文,匡人其如予何。」言天䘮斯文,故令已傳斯文於天下,今或者天未欲亂斯文,故令從予學,而予從猛得斯論,以明相與孔氏之無違也。斯皆聖人實事之論,而恐其將絶,故特為解,以貽好事之君子。語云:「牢曰:『子云:吾不試,故藝。』」談者不知為誰,多妄為之説。《孔子家語》:「弟子有琴張,一名牢,字子開,亦字張,衛人也。宗魯死,將往弔,孔子止焉。」《春秋外傳》曰:「昔堯臨民以五。」説者曰:「堯五載一巡狩。」五載一巡狩,不得稱臨民以五。經曰「五載一巡狩」,此乃説舜之文,非説堯。孔子説論五帝,各道其異事,於舜雲「巡狩天下,五載一始」,則堯之巡狩年數未明。周十二歲一巡,寧可言周臨民以十二乎?孔子曰:「堯以土德王天下,而色尚黃。」黃,土德;五,土之數。故曰「臨民以五」此其義也。

王肅序

 

孔子家語/卷一

 

相魯第一

 

孔子初仕,為中都宰。制為養生送死之節。長幼異食,強弱異任,男女別塗;路無拾遺,器不彫偽;為四寸之棺,五寸之槨,因丘陵為墳,不封不樹。行之一年,而西方之諸侯則焉。定公謂孔子曰:“學子此法,魯國何如?”孔子對曰:“雖天下可乎!何但魯國而已哉?”於是二年,定公以為司空。乃別五土之性,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,咸得厥所。先時,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;孔子溝而合諸墓焉,謂季桓子曰:“貶君以彰己罪,非禮也。今合之,所以掩夫子之不臣。”由司空為魯大司寇,設法而不用,無姦民。

 

定公與齊侯會于夾谷。孔子攝相事,曰:“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,有武事者必有文備。古者諸侯竝出疆,必具官以從,請具左右司馬。”定公從之。至會所,為壇,土階三等,以遇禮相見,揖讓而豋。獻酢既畢,齊使萊人以兵鼓謲,劫定公。孔子歷階而進,以公退。曰:“士,以兵之。吾兩君為好,裔夷之俘,敢以兵亂之,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。裔不謀夏,夷不亂華,俘不干盟,兵不偪好,於神為不祥,於德為愆義,於人為失禮。君必不然。”齊侯心怍,麾而避之。有頃,齊奏宮中之樂,俳優侏儒戲於前。孔子趨進,歷階而上,不盡一等。曰:“匹夫熒侮諸侯者,罪應誅,請右司馬速加刑焉。”於是斬侏儒,手足異處。齊侯懼,有慚色。將盟,齊人加載書曰:“齊師出境,而不以兵車三百乘從我者,有如此盟。”孔子使玆無還對曰:“而不返我汶陽之田,吾以共命者,亦如之。”齊侯將設享禮,孔子謂梁丘據曰:“齊魯之故,吾子何不聞焉?事既成矣而又享之,是勤執事。且犧象不出門,嘉樂不野合。享而既具,是棄禮也;若其不具,是用粃粺也。用粃粺、辱君;棄禮、名惡。子盍圖之?夫享、所以昭德也。不昭,不如其已。”乃不果享。齊侯歸,責其群臣曰:“魯以君子道輔其君,而子獨以夷翟道教寡人,使得罪。”於是乃歸所侵魯之四邑及汶陽之田。

 

孔子言於定公曰:“家不臧甲,邑無百雉之城,古之制也。今三家過制,請皆損之。”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。叔孫不得意於季氏,因費宰公山弗擾,率費人以襲魯。孔子以公與季孫、仲孫、叔孫,入於費氏之宮,豋武子之臺。費人攻之,及臺側,孔子命申句須、樂頎,勒士眾,下伐之,費人北,遂隳三都之城,強公室,弱私家,尊君卑臣,政化大行。

 

初,魯之販羊有沈猶氏者,常朝飲其羊以詐市人;有公慎氏者,妻淫不制;有慎潰氏者,奢侈踰法;魯之鬻六畜者,飾之以儲價。及孔子之為政也,則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;公慎氏出其妻;慎潰氏越境而徙。三月,則鬻牛馬者不儲價;賣羔豚者不加飾;男女行者別其塗;道不拾遺,男尚忠信,女尚貞順;四方客至於邑者,不求有司,皆如歸焉。

 

始誅第二

 

孔子為魯司寇,攝行相事,有喜色。仲由問曰:“由聞君子禍至不懼,福至不喜。今夫子得位而喜,何也?”孔子曰:“然!有是言也。不曰樂以貴下人乎?”於是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,戮之於兩觀之下,尸於朝三日。子貢進曰:“夫少正卯、魯之聞人也。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,或者為失乎?”孔子曰:“居!吾語女以其故。天下有大惡者五,而竊盜不與焉。一曰心逆而險,二曰行辟而堅,三曰言偽而辯,四曰記醜而博,五曰順非而澤。此五者,有一於人,則不免君子之誅,而少正卯皆兼有之。其居處足以掫徒成黨,其談說足以飾襃瑩眾,其強禦足以返是獨立;此乃人之姦雄者也,不可以不除。夫殷湯誅尹諧,文王誅潘正,周公誅管蔡,太公誅華士,管仲誅付乙,子產誅史何,凡此七子皆異世而同誅者,以七子異世而同惡,故不可赦也。《詩》云:‘憂心悄悄,慍于群小。’小人成群,斯足憂矣。”

 

孔子為魯大司寇。有父子訟者,夫子同狴執之,三月不別,其父請止,夫子赦之焉。季孫聞之,不說,曰:“司寇欺余,曩告余曰:國家必先以孝。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,不亦可乎?而又赦,何哉?”冉有以告孔子,孔子喟然歎曰:“嗚呼!上失其道而殺其下,非理也;不教以孝而聽其獄,是殺不辜;三軍大敗,不可斬也;獄犴不治,不可刑也。何者?上教之不行,罪不在民故也。夫慢令謹誅,賊也;徵歛無時,㬥也;不試則成,虐也。故無此三者,然後刑可即也。《書》云:‘義刑義殺,勿庸以即汝心,惟曰未有慎事。’言必教而刑也。陳道德以先服之,而猶不可,尚賢以勸之;又不可,即廢之;又不可,而後以威憚之。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。其有邪民不從化者,然後待之以刑,則民咸知罪矣。《詩》云:‘天子是毗,俾民不迷。’是以威厲而不試,刑錯而不用。今世則不然,亂其教,繁其刑,使民迷惑而陷焉,又從而制之,故刑彌繁而盜不勝也。夫三尺之限,空車不能登者,何哉?峻故也;百仞之山,重載陟焉,何哉?陵遟故也。今世俗之陵遟久矣,雖有刑法,民能勿踰乎?”

王言解第三

 

孔子閑居,曾參侍。孔子曰:“參乎!今之君子,唯士與大夫言聞也。至於君子之言者,希也。於乎!吾以王言之其出不戶牖而化天下。”

 

曾子起,下席而對曰:“敢問何謂王者言?”孔子不應。曾子曰:“侍夫子之閒也難,是以敢問。”

 

孔子又不應。曾子肅然而懼,摳衣而退,負席而立。有頃,孔子歎息,顧謂曾子曰:“參!女可語明王之道。”曾子曰:“非敢以為足,請因所聞而學焉。”

 

子曰:“居,吾語女。夫道者,所以明德也;德者,所以尊道也。是以非德道不尊,非道德不明。雖有國之良馬,不以其道服乘之,不可以取道里;雖有博地眾民,不以其道治之,不可以致霸王。是故,昔者明王內修七教,外行三至。七教修,然後可以守;三至行,然後可以征。明王之道,其守也,則必折衝千里之外;其征也,則必還師衽席之上。故曰,內修七教,而上不勞,外行三至,而財不費。此之謂明王之道也。”

 

曾子曰:“不勞不費之謂明王,可得聞乎?”孔子曰:“昔者,帝舜左禹而右皋陶,不下席而天下治。夫如此,何上之勞乎?政之不中,君之患也;令之不行,臣之罪也。若乃十一而稅,用民之力,歲不過三日;入山澤以其時而無征,關譏市鄽皆不收賦。此則生財之路,而明王節之,何財之費乎?”

 

曾子曰:“敢問何謂七教?”孔子曰:“上敬老,則下益孝;上尊齒,則下益弟;上樂施,則下益寬;上親賢,則下擇友;上好德,則下不隱;上惡貪,則下恥爭;上廉讓,則下恥節。此之謂七教。七教者,治民之本也。政教定,則本正矣。凡上者,民之表也。表正則何物不正?是故人君先立仁於己,然後大夫忠而士信,民敦俗樸,男愨而女貞。六者、教之致也。布諸天下四方而不窕,納諸尋常之室而不塞,等之以禮,立之以義,行之以順,則民之棄惡如湯之灌雪焉!”

 

曾子曰:“道則至矣,弟子不足以明之。”孔子曰:“參以為姑止乎?又有焉。昔者,明王之治民也法,必裂地以封之,分屬以理之;然後賢民無所隱,㬥民無所伏。使有司日省而時考之,進用賢良,退貶不肖。則賢者說而不肖者懼,哀鰥寡,養孤獨,恤貧窮,誘孝弟,選才能;此七者修,則四海之內無刑民矣。上之親下,如手足之於腹心;下之親上,如幼子之於慈母矣。上下相親如此,故令則從,施則刑,民懷其德,近者說服,遠者來附,政之致也。夫布指知寸,布手知尺,舒肘知尋,斯不遠之則也。周制,三百步為里,千步而井,三井而埒,埒三而矩,五十里而都,封百里而有國;乃為蓄積資聚焉。恤行者有無。是以蠻夷諸夏,雖衣冠不同,言語不合,莫不來賓。故曰:無市而民不乏,無刑而民不亂。田獵罩弋,非以盈宮室;徵斂百姓,非以盈府庫也。慘怛以補不足,禮節以損有餘。多信而寡貌,其禮可守,其言可復,其跡可履;如飢而食,如渴而飲,民之信之,如寒暑之必驗。故視遠若邇,非道邇也,見明德也。是故兵革不動而威,用利不施而親,此之謂明王之守,折衝千里之外者也。”

 

曾子曰:“敢問何謂三至?”孔子曰:“至禮不讓而天下治;至賞不費而天下士說;至樂無聲而天下民和。明王篤行三至,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,天下之士可得而臣,天下之民可得而用。”

 

曾子曰:“敢問此義何謂?”孔子曰:“古者明王,必盡知天下良士之名;既知其名,又知其實,又知其數及其所在焉。然後因天下之爵以尊之,此之謂至禮不讓而天下治。因天下之祿以富天下之士,此之謂至賞不費而天下之士說。如此,則天下之名譽興焉,此之謂至樂無聲而天下之民和。故曰:所謂天下之仁者,能合天下之至親也;所謂天下之明者,能舉天下之至賢者也。此三者咸通,然後可以征。是故仁者莫大乎愛人,智者莫大乎知賢,賢政者莫大乎官能。有土之君,修此三者,則四海之內,共命而已矣。夫明王之征,必道之所廢者也。是故誅其君而改其政,弔其民而不奪其財。故明王之政,猶時雨之降,降至則民說矣。是故行施彌博,得親彌眾,此之謂還師衽席之上。”

大婚解第四

 

孔子侍坐於哀公。公曰:“敢問人道孰為大?”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:“君之及此言也,百姓之惠也,固臣敢無辭而對?人道政為大。

 

夫政者、正也。君為正,則百姓從而正矣。君之所為,百姓之從;君不為正,百姓何所從乎?”

 

公曰:“敢問為政如之何?”孔子對曰:“夫婦別,男女親,君臣信;三者正,則庶物從之。”

 

公曰:“寡人雖無能也,願如所以行三者之道,可得聞乎?”孔子對曰:“古之為政,愛人為大;所以治愛人,禮為大;所以治禮,敬為大;敬之至矣,大昏為大;大昏至矣,大昏既至,冕而親迎;親迎者,敬之也。是故君子興敬為親,捨敬,則是遺親也;弗親弗敬,弗尊也。愛與敬,其政之本與。”

 

公曰:“寡人願有言也然,冕而親迎,不已重乎?”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:“合二姓之好,以繼先聖之後,以為天下宗廟社稷之主,君何謂已重乎?”

 

公曰:“寡人實固。不固,安得聞此言乎?寡人欲問,不能為辭,請少進。”孔子曰:“天地不合,萬物不生;大昏、萬世之嗣也,君何謂已重焉?”

孔子遂言曰:“內以治宗廟之禮,足以配天地之神;出以治直言之禮,足以立上下之敬。物恥則足以振之,國恥則足以興之,故為政先乎禮,禮、其政之本與!”

孔子遂言曰:“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,蓋有道焉。妻也者,親之主也;子也者,親之後也,敢不敬與?是故君子無不敬。敬也者,敬身為大;身也者,親之支也,敢不敬與?不敬其身,是傷其親;是傷其本也;傷其本,則支從之而亡。三者、百姓之象也。身以及身,子以及子,妃以及妃,君能修此三者,則大化愾乎天下矣。昔者大王之道也如此,國家順矣。”

 

公曰:“敢問何謂敬身?”孔子對曰:“君子過言則民作辭,過行則民作則;言不過辭,動不過則,百姓恭敬以從命。若是,則可謂能敬其身,敬其身,則能成其親矣。”

 

公曰:“何謂成其親?”孔子對曰:“君子者、人之成名也。百姓與名,謂之君子,則是成其親為君而為其子也。”

孔子遂言曰:“為政而不能愛人,則不能成其身;不能成其身,則不能安其土;不能安其土,則不能樂天。不能樂天,則不成其身。”

 

公曰:“敢問何謂能成身?”孔子對曰:“夫其行己不過乎物,謂之成身;不過乎物,合天道也。”

 

公曰:“君子何貴乎天道也?”孔子曰:“貴其不已也。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,是天道也;不閉而能久,是天道也;無為而物成,是天道也;已成而明之,是天道也。”

 

公曰:“寡人且愚冥,幸煩子志之心也。”孔子蹴然避席而對曰:“仁人不過乎物,孝子不過乎親。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,事天如事親,此謂孝子成身。”

 

公曰:“寡人既聞如此言也,無如後罪何?”孔子對曰:“君之及此言,是臣之福也。”

儒行解第五

 

子在衛。冉求言於季孫曰:“國有聖人,而不能用,欲以求治,是猶卻步而欲求及前人,不可得已。今孔子在衛,將用之。己有才而以資鄰國,難以言智也。請以重幣延之。”季孫以告哀公,公從之。孔子既至,舍哀公館焉。公自阼階,孔子賓階,升堂立侍。

 

公曰:“夫子之服,其儒服與?”孔子對曰:“丘少居魯,衣逢掖之衣;長居宋,冠章甫之冠。丘聞之:君子之學也博,其服以鄉。丘未知其為儒服也。”

 

公曰:“敢問儒行?”孔子曰:“略言之,則不能終其物;悉數之,則留更僕未可以對。”哀公命席。

 

孔子侍坐,曰:“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,夙夜強學以待問,懷忠信以待舉,力行以待取;其自立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衣冠中,動作慎,大讓如慢,小讓如偽;大則如威,小則如媿;難進而易退也,粥粥若無能也;其容貌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居處齊難,其坐起恭敬,言必誠信,行必中正;道塗不爭險易之利,冬夏不爭陰陽之和;愛其死以有待也,養其身以有為也;其備預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不寶金玉;而忠信以為寶;不祈土地,而仁義以為土地;不求多積,而多文以為富;難得而易祿也,易祿而難畜也;非時不見,不亦難得乎?非義不合,不亦難畜乎?先勞而後祿,不亦易祿乎?其近人情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委之以貨財而不貪,淹之以樂好而不淫,劫之以眾而不懼,阻之以兵而不攝;見利不虧其義,見死不更其守;鷙蟲攫搏不程其勇,引重鼎不程其力;往者不悔,來者不豫;過言不再,流言不極;不斷其威,不習其謀;其特立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可親而不可劫,可近而不可迫,可殺而不可辱;其居處不過,其飲食不溽,其過失可微辯而不可面數也;其剛毅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忠信以為甲冑,禮義為干櫓;戴仁而行,抱義而處;雖有暴政,不更其所;其自立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一畝之宮,環堵之室,篳門圭窬,蓬戶甕牖,易衣而出,并日而食;上荅之,不敢以疑;上不荅,不敢以諂;其仕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今人以居,古人以稽,今世行之,後世以為楷;若不逄世,上所不援,下所不推,詭諂之民,有比黨而危之者,身可危也,其志不可奪也;雖危,起居猶竟信其志,乃不忘百姓之病也;其憂思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博學而不窮,篤行而不倦,幽居而不淫,上通而不困;禮必以和,優游以法,慕賢而容眾,毀方而瓦合;其寬裕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內稱不辟親,外舉不辟怨,程功積事,不求厚祿;推賢達能,不望其報;君得其志,民賴其德;苟利國家,不求富貴;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澡身浴德,陳言而伏,言而正之,上不知也;默而翹之,又不為急也;不臨深而為高,不加少而為多;世治不輕,世亂不沮;同己不與,異己不非;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上不臣天子,下不事諸侯;慎靜尚寬,砥礪廉隅;強毅以與人,博學以知服;近文章。雖以分國,視如錙銖,弗肯臣仕;其規為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合志同方,營道同術,竝立則樂,相下不厭,久別則聞流言不信;義同而進,不同而退;其交有如此者。

 

夫溫良者,仁之本也;慎敬者,仁之地也;寬裕者,仁之作也;遜接者,仁之能也;禮節者,仁之貌也;言談者,仁之文也;歌樂者,仁之和也;分散者,仁之施也。儒皆兼而有之,猶且不敢言仁也;其尊讓有如此者。

 

儒有不隕穫於貧賤,不充詘於富貴,不溷君王,不累長上,不閔有司,故曰儒。今人之名儒也妄,常以儒相詬疾。”

 

哀公既聞此言也,言加信,行加敬,曰:“終歿吾世,弗敢復以儒為戲矣。”

問禮第六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大禮何如?子之言禮,何其尊?”孔子對曰:“丘也鄙人,不足以知大禮。”公曰:“吾子言焉。”孔子曰:“丘聞之:民之所以生者、禮為大。非禮則無以節事天地之神;非禮則無以辯君臣、上下、長幼之位焉;非禮則無以別男女、父子、兄弟、婚姻、親族、疏數之交焉。是故君子以此為之尊敬,然後以其所能,教順百姓,不廢其會節。既有成事,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,以別尊卑上下之等。其順之也,而後言其喪祭之紀,宗廟之序。品其犧牲,設其豕腊,脩其歲時,以敬祭祀,別其親疏,序其昭穆,而後宗族會宴。即安其居,以綴恩義,卑其宮室,節其服御,車不雕璣,器不彫鏤,食不二味,心不淫志,以與萬民同利。古之明王,行禮也如此。”公曰:“今之君子,胡莫之行也?”孔子對曰:“今之君子,好利無厭,淫行不倦,荒怠慢游,固民是盡,以遂其心,以怨其政,以忤其眾,以伐有道;求得當欲,不以其所;虐殺刑誅,不以其治。夫昔之用民者由前,今之用民者由後。是即今之君子莫能為禮也。”

 

言偃問曰:“夫子之極言禮也,可得而聞乎?”孔子言:“我欲觀夏道,是故之杞,而不足徵,吾得《夏時》焉;我欲觀殷道,是故之宋,而不足徵也,吾得《乾坤》焉。《乾坤》之義,《夏時》之等,吾以此觀之。夫禮初也,始於飲食。太古之時,燔黍擘豚,汙罇而抔飲,蕢桴而土鼓,猶可以致敬於鬼神。及其死也,升屋而號,曰:‘高!某復。’然後飲腥苴熟,形體則降,魂氣則上,是為天望而地藏也。故生者南嚮,死者北首,皆從其初也。昔之王者,未有宮室,冬則居營窟,夏則居橧巢;未有火化,食草木之實、鳥獸之肉,飲其血,茹其毛;未有絲麻,衣其羽皮。後聖有作,然後脩火之利;範金合土,以為臺榭、宮室、戶牖;以炮以燔,以烹以炙,以為醴酪,治其絲麻,以為布帛;以養生送死,以事鬼神。故玄酒在室,醴、醆在戶,粢醍在堂,澄酒在下,陳其犧牲,備其鼎俎,列其琴、瑟、管、磬、鐘、鼓,以其祝嘏,以降其上神,與其先祖;以正君臣,以篤父子,以睦兄弟,以齊上下,夫婦有所,是謂承天之祜。作其祝號,玄酒以祭,薦其血毛,腥其俎;熟其殽,趏席以坐,疏布以罩,衣其浣帛,醴、醆以獻,薦其燔炙,君與夫人交獻,以嘉魂魄;是謂合莫。然後退而合烹,體其犬豕牛羊,實其簠、簋、籩、豆、鉶羹,祝以孝告,嘏以慈告,是為大祥。此禮之大成也。”

五儀解第七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寡人欲論魯國之士,與之為治,敢問如何取之?”孔子對曰:“生今之世,志古之道;居今之俗,服古之服。舍此而為非者,不亦鮮乎?”曰:“然則章甫絇履,紳帶搢笏者,賢人也。”孔子曰:“不必然也。丘之所言,非此之謂也。夫端衣玄裳,冕而乘軒者,則志不在於食焄;斬衰菅菲,杖而歠粥者,則志不在酒肉。生今之世,志古之道;居今之俗,服古之服,謂此類也。”公曰:“善哉!盡此而已乎?”孔子曰:“人有五儀:有庸人,有士人,有君子,有賢人,有聖人。審此五者,則治道畢矣。”公曰:“敢問何如斯謂之庸人?”孔子曰:“所謂庸人者,心不存慎終之規,口不吐訓格之言,不擇賢以托其身,不力行以自定;見小闇大,不知所務;從物如流,不知其所執,此則庸人也。”公曰:“何謂士人?”孔子曰:“所謂士人者,心有所定,計有所守,雖不能盡道術之本,必有率也;雖不能備百善之美,必有處也。是故知不務多,必審其所知;言不務多,必審其所謂;行不務多,必審其所由。知既知之,言既道之,行既由之,則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;富貴不足以益,貧賤不足以損,此則士人也。”公曰:“何謂君子?”孔子曰:“所謂君子者,言必忠信,而心不怨;仁義在身,而色無伐;思慮通明,而辭不專;篤行信道,自強不息,油然若將可越,而終不可及者,君子也。”公曰:“何謂賢人?”孔子曰:“所謂賢人者,德不踰閑,行中規繩,言足以法於天下,而不傷於身;道足以化於百姓,而不傷於本;富則天下無宛財,施則天下不病貧,此賢者也。”公曰:“何謂聖人?”孔子曰:“所謂聖者,德合於天地,變通無方,窮萬事之終始,協庶品之自然,敷其大道,而遂成情性;明竝日月,化行若神,下民不知其德,覩者不識其鄰,此謂聖人也。”公曰:“善哉!非子之賢,則寡人不得聞此言也。雖然,寡人生於深宮之內,長於婦人之手,未嘗知哀,未嘗知憂,未嘗知勞,未嘗知懼,未嘗知危,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,若何?”孔子對曰:“如君之言,已知之矣,則丘亦無所聞焉。”公曰:“非吾子,寡人無以啟其心,吾子言也。”孔子曰:“君入廟如右,登自阼階,仰視榱桷,俯察機筵,其器皆存,而不覩其人,君以此思哀,則哀可知矣;昧爽夙興,正其衣冠,平旦視朝,慮其危難,一物失理,亂亡之端,君以此思憂,則憂可知矣;日出聽政,至於中冥,諸侯子孫,往來為賓,行禮揖讓,慎其威儀,君以此思勞,則勞亦可知矣;緬然長思,出於四門,周章遠視,覩亡國之墟;必將有數焉,君以此思懼,則懼可知矣;夫君者、舟也;庶人者、水也。水所以載舟,亦所以覆舟,君以此思危,則危可知矣。君既明此五者,又少留意於五儀之事,則於政治何有失矣!”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請問取人之法。”孔子對曰:“事任於官,無取捷捷,無取鉗鉗,無取啍啍。捷捷、貪也;鉗鉗、亂也;啍啍、誕也。故弓調而後求勁焉,馬服而後求良焉,士必愨而後求智能者焉。不愨而多能,譬之豺狼不可邇。”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寡人欲吾國小而能守,大則攻,其道如何?”孔子對曰:“使君朝廷有禮,上下和親,天下百姓皆君之民,將誰攻之?苟違此道,民畔如歸,皆君之讎也,將與誰其守?”公曰:“善哉!”於是廢山澤之禁,弛關市之稅,以惠百姓。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吾聞君子不博,有之乎?”孔子曰:“有之。”公曰:“何為?”對曰:“為其有二乘。”公曰:“有二乘則何為不博?”子曰:“為其兼行惡道也。”哀公懼焉。有閒,復問曰:“若是乎、君子之惡惡道至甚也。”孔子曰:“君子之惡惡道不甚,則好善道亦不甚。好善道不甚,則百姓之親上亦不甚。《詩》云:‘未見君子,憂心惙,亦既見止,亦既覯止,我心則說。’《詩》之好善道甚也如此。”公曰:“美哉!夫君子成人之善,不成人之惡,微吾子言焉,吾弗之聞也!”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夫國家之存亡禍福,信有天命,非唯人也?”孔子對曰:“存亡禍福,皆己而已;天災地妖,不能加也。”公曰:“善!吾子言之,豈有其事乎?”孔子曰:“昔者殷王帝辛之世,有雀生大鳥於城隅焉。占之曰:‘凡以小生大,則國家必王而名益昌。’於是帝辛介雀之德,不脩國政,亢㬥無極,朝臣莫救,外寇乃至,殷國以亡。此即以己逆天時,詭福反為禍者也。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時,道缺法圮,以致妖蘖,桑穀于朝,七日大拱。占之者曰:‘桑穀,野木而不合生朝,意者國亡乎?’大戊恐駭,側身脩行,思先王之政,明養民之道。三年之後,遠方慕義,重譯至者,十有六國。此即以己逆天時,得禍為福者。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;寤夢徵怪所以儆人臣者也。災妖不勝善政,寤夢不勝善行。能知此者,至治之極。唯明王達此。”公曰:“寡人不鄙固此,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。”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智者壽乎?仁者壽乎?”孔子對曰:“然!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,己自取也。夫寢處不時,飲食不節,逸勞過度者,疾共殺之;居下位而上干其君,嗜慾無厭而求不止者,刑共殺之;以少犯眾,以弱侮強,忿怒不類,動不量力,兵共殺之。此三者,死非命也,人自取之。若夫智士仁人,將身有節,動靜以義,喜怒以時,無害其性,雖得壽焉,不亦宜乎!”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boktakhongkong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