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子家語 卷三

 

觀周第十一

 

孔子謂南宮敬叔曰:“吾聞老聃博古知今,通禮樂之原,明道德之歸,則吾師也。今將往矣。”對曰:“謹受命。”遂言於魯君曰:“臣受先臣之命云:孔子、聖人之後也,滅於宋。其祖弗父何,始有國而受厲公,及正考父,佐戴、武、宣,三命玆益恭。故其鼎銘曰:‘一命而僂,再命而傴,三命而俯,循牆而走,亦莫余敢侮。饘於是,粥於是,以餬其口。’其恭儉也若此。臧孫紇有言,聖人之後,若不當世,則必有明德而達者焉。孔子少而好禮,其將在矣,屬臣:‘汝必師之。’今孔子將適周,觀先王之遺制,考禮樂之所極,斯大業也。君盍以乘資之?臣請與往。”公曰:“諾。”與孔子車一乘、馬二匹,豎子侍御,敬叔與俱至周。問禮於老聃,訪樂於萇 弘,歷郊社之所,考明堂之則,察廟朝之度。於是喟然曰:“吾乃今知周公之聖,與周之所以王也。”及去周,老子送之,曰:“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,仁者送人以言。吾雖不能富貴,而竊仁者之號,請送子以言乎!凡當今之士,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,好譏議人者也;博辯閎達而危其身,好發人之惡者也。無以有己為人子者,無以惡己為人臣者。”孔子曰:“敬奉教。”自周反魯,道彌尊矣。遠方弟子之進,蓋三千焉。

 

孔子觀乎明堂,覩四門墉有堯舜與桀紂之象,而各有善惡之狀、興廢之誡焉;又有周公相成王,抱之負斧扆南面以朝諸侯之圖焉。孔子俳佪而望之,謂從者曰:“此周公所以盛也。夫明鏡所以察形,往古者所以知今;人主不務襲迹於其所以安存,而急急所以危亡,是猶未有以異於卻走而欲求及前人也,豈不惑哉!”

 

孔子觀周,遂入太祖后稷之廟,廟堂右階之前,有金人焉。參緘其口,而銘其背曰:“古之慎言人也,戒之哉!無多言,多言多敗;無多事,多事多患。安樂必戒,無所行悔。勿謂何傷,其禍將長;勿謂何害,其禍將大;勿謂不聞,神將伺人。焰焰不滅,炎炎若何;涓涓不壅,終為江河;綿綿不絕,或成網羅,毫末不札,將尋斧柯。誠能慎之,福之根也。口是何傷,禍之門也。強梁者不得其死,好勝者必遇其敵。盜憎主人,民怨其上。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,故下之;知眾人之不可先也,故後之。溫恭慎德,使人慕之;執雌持下,人莫踰之;人皆趨彼,我獨守此;人皆或之,我獨不徙;內藏我智,不示人技;我雖尊高,人弗我害;誰能於此?江海雖左,長於百川,以其卑也;天道無親,而能下人。戒之哉!”孔子既讀斯文也,顧謂弟子曰:“小人識之!此言實而中,情而信。《詩》云:‘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’行身如此,豈以口過患哉!”

 

孔子見老聃而問焉,曰:“甚矣!道之於今難行也,吾比執道,而今委質以求當世之君,而弗受也。道於今難行也!”老子曰:“夫說者流於辯,聽者亂於辭,知此二者,則道不可以忘也。”

 

弟子行第十二

 

衛將軍文子問於子貢曰:“吾聞孔子之施教也,先之以《詩》《書》,導之以孝悌,說之以仁義,觀之以禮樂,然後成之以文德。蓋入室升堂者七十有餘人,其孰為賢?”子貢對以不知。文子曰:“以吾子常與學,賢者也。何為不知?”子貢對曰:“賢人無妄,知賢即難。故君子之言曰:智莫難於知人。是以難對也。”文子曰:“若夫知賢莫不難,今吾子親遊焉,是以敢問。”子貢曰:“夫子之門人,蓋有三千就焉。賜有逮及焉、未逮及焉。故不得徧知以告也。”文子曰:“吾子所及者,請聞其行。”子貢對曰:“夫能夙興夜寐,諷誦崇禮,行不貳過,稱言不苟,是顏回之行也。孔子說之以《詩》曰:‘媚玆一人,應侯慎德,永言孝思,孝思惟則。’若逢有德之君,世受顯命,不失厥名,以御于天子,則王者之相也。在貧如客,使其臣如借,不遷怒,不深怨,不錄舊罪,是冉雍之行也。孔子論其材曰:‘有土之君子也,有眾使也,有刑用也,然後稱怒焉。’孔子告之以《詩》曰:‘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。’匹夫不怒,唯以亡其身,不畏強禦,不侮矜寡,其言循性,其都以富,材任治戎,是仲由之行也。孔子和之以文,說之以《詩》曰:‘受小共大共,而為下國駿厖,荷天子之龍,不戁不悚,敷奏其勇。’強乎武哉!文不勝其質,恭老䘏幼,不忘賓旅,好學博藝,省物而勤也,是冉求之行也。孔子因而語之曰:‘好學則智,䘏孤則惠,恭則近禮,勤則有繼,堯舜篤恭,以王天下。’其稱之也,曰:‘宜為國老。’齋莊而能肅,志通而好禮,儐相兩君之事,篤雅有節,是公西赤之行也。子曰:‘禮經三百,可勉能也;威儀三千,則難也。’公西赤問曰:‘何謂也?’子曰:‘貌以儐禮,禮以儐辭,是謂難焉;眾人聞之,以為成也。’孔子語人曰:‘當賓客之事,則達矣。’謂門人曰:‘二三子之欲學賓客之禮者,其於赤也。’滿而不盈,實而如虛,過之如不及,先王難之,博無不學,其貌恭,其德敦,其言於人也,無所不信,其驕大人也,常以浩浩,是以眉壽,是曾參之行也。孔子曰:‘孝、德之始也;悌、德之序也;信、德之厚也;忠、德之正也。參中夫四德者也。’以此稱之,美功不伐,貴位不善,不侮不佚,不傲無告,是顓孫師之行也。孔子言之曰:‘其不伐,則猶可能也;其不弊百姓,則仁也。’《詩》云:‘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’夫子以其仁為大,學之深,送迎必敬,上交下接若截焉,是卜商之行也。孔子說之以《詩》曰:‘式夷式已,無小人殆。’若商也,其可謂不險矣。貴之不喜,賤之不怒,苟利於民矣,廉於行己,其事上也,以佑其下,是澹臺滅明之行也。孔子曰:‘獨貴獨富,君子恥之,夫也中之矣。’先成其慮,及事而用之,故動則不妄,是言偃之行也。孔子曰:‘欲能則學,欲知則問,欲善則詳,欲給則豫,當是而行,偃也得之矣。’獨居思仁,公言言義,其於《詩》也,則一日三復白圭之玷,是宮縚之行也。孔子信其能仁,以為異士。自見孔子,出入於戶,未嘗越履,往來過之,足不履影,啟蟄不殺,方長不折,執親之喪,未嘗見齒,是高柴之行也。孔子曰:‘柴於親喪,則難能也,啟蟄不殺,則順人道;方長不折,則恕仁也。成湯恭而以恕,是以日躋。’凡此諸子,賜之所親覩者也。吾子有命而訊賜,賜也固,不足以知賢。”文子曰:“吾聞之也,國有道,則賢人興焉,中人用焉,乃百姓歸之。若吾子之論,既富茂矣,壹諸侯之相也,抑世未有明君,所以不遇也。”子貢既與衛將軍文子言,適魯,見孔子曰:“衛將軍文子問二三子之於賜,不壹而三焉;賜也辭不獲命,以所見者對矣。未知中否,請以告。”孔子曰:“言之乎。”子貢以其辭狀告孔子。子聞而笑曰:“賜!汝次為人矣。”子貢對曰:“賜也何敢知人,此以賜之所覩也。”孔子曰:“然。吾亦語汝耳之所未聞,目之所未見者,豈思之所不至,知之所未及哉!”子貢曰:“賜願得聞之。”孔子曰:“不克不忌,不念舊怨,蓋伯夷叔齊之行也。思天而敬之,服義而行信,孝於父母,恭於兄弟,從善而不教道,趙文子之行也。其事君也,不敢愛其死,然亦不敢忘其身,謀其身不遺其友,君陳則進而用之,不陳則行而退,蓋隨武子之行也。其為人之淵源也,多聞而難誕,內植足以沒其世;國家有道,其言足以治;無道,其默足以生,蓋銅鞮伯華之行也。外寬而內正,自極於隱括之中,直己而不直人,汲汲於仁,以善自終,蓋蘧伯玉之行也。孝恭慈仁,允德圖義,約貨去怨,輕財不匱,蓋柳下惠之行也。其言曰:‘君雖不量於其身,臣不可以不忠於其君;是故君擇臣而任之,臣亦擇君而事之。’有道順命,無道衡命,蓋晏平仲之行也。蹈忠而行信,終日言,不在尤之內,國無道,處賤不悶,貧而能樂,蓋老來子之行也。易行以俟天命,居下不援其上,其親觀於四方也,不忘其親,不盡其樂,以不能則學,不為己終身之憂,蓋介子山之行也。”子貢曰:“敢問夫子之所知者,蓋盡於此而已乎?”孔子曰:“何謂其然?亦略舉耳目之所及而已。昔晉平公問祁奚曰:‘羊舌大夫、晉之良大夫也。其行如何?’祁奚辭以不知。公曰:‘吾聞子少長乎其所,今子掩之,何也?’祁奚對曰:‘其少也恭而順,心有恥而不使其過宿;其為大夫,悉善而謙其端;其為輿尉也,信而好直其功。至於其為容也,溫良而好禮,博聞而時出其志。’公曰:‘曩者問子,子奚曰不知也?’祁奚曰:‘每位改變,未知所止,是以不敢得知也。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。’”子貢跪曰:“請退而記之。”

 

賢君第十三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當今之君,孰為最賢?”孔子對曰:“丘未之見也,抑有衛靈公乎?”公曰:“吾聞其閨門之內無別,而子次之賢,何也?”孔子曰:“臣語其朝廷行事,不論其私家之際也。”公曰:“其事何如?”孔子對曰:“靈公之弟,曰公子渠牟,其智足以治千乘,其信足以守之,靈公愛而任之。又有士曰林國者,見賢必進之,而退與分其祿,是以靈公無遊放之士,靈公賢而尊之。又有士曰慶足者,衛國有大事,則必起而治之;國無事,則退而容賢,靈公悅而敬之。又有大夫史鰌,以道去衛,而靈公郊舍三日,琴瑟不御,必待史鰌之入而後敢入。臣以此取之,雖次之賢,不亦可乎?”

 

子貢問於孔子曰:“今之人臣孰為賢?”子曰:“吾未識也。往者齊有鮑叔,鄭有子皮,則賢者矣。”子貢曰:“齊無管仲,鄭無子產。”子曰:“賜!汝徒知其一,未知其二也。汝聞用力為賢乎?進賢為賢乎?”子貢曰:“進賢賢哉!”子曰:“然。吾聞鮑叔達管仲,子皮達子產,未聞二子之達賢己之才者也。”

 

哀公問於孔子曰:“寡人聞忘之甚者,徙而忘其妻,有諸?”孔子對曰:“此猶未甚者也,甚者乃忘其身。”公曰:“可得而聞乎?”孔子曰:“昔者夏桀貴為天子,富有四海,忘其聖祖之道,壞其典法,廢其世祀,荒于淫樂,耽湎于酒;佞臣諂諛,窺導其心;忠士折口,逃罪不言。天下誅桀而有其國,此謂忘其身之甚矣。”

 

顏淵將西遊於宋,問於孔子曰:“何以為身?”子曰:“恭、敬、忠、信而已矣。恭則遠於患,敬則人愛之,忠則和於眾,信則人任之。勤斯四者,可以政國,豈特一身者哉!故夫不比於數而比於踈,不亦遠乎?不修其中而脩外者,不亦反乎?慮不先定,臨事而謀,不亦晚乎?”

 

孔子讀《詩》,于《正月》六章,惕然如懼。曰:“彼不達之君子,豈不殆哉!從上依世則道廢,違上離俗則身危,時不興善,己獨由之,則曰非妖即妄也。故賢也既不遇天,恐不終其命焉。桀殺龍逢,紂殺比干,皆是類也。《詩》曰:‘謂天蓋高,不敢不局,謂地蓋厚,不敢不蹐。’此言上下畏罪,無所自容也。”

 

子路問於孔子曰:“賢君治國,所先者何?”孔子曰:“在於尊賢而賤不肖。”子路曰:“由聞晉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矣,其亡何也?”孔子曰:“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,賤不肖而不能去。賢者知其不用而怨之,不肖者知其必己賤而讎之。怨讎竝存於國,鄰敵搆兵於郊,中行氏雖欲無亡,豈可得乎?”

 

孔子閑處,喟然而歎曰:“嚮使銅鞮伯華無死,則天下其有定矣!”子路曰:“由願聞其人也。”子曰:“其幼也,敏而好學;其壯也,有勇而不屈;其老也,有道能下人。有此三者,以定天下也,何難乎哉?”子路曰:“幼而好學,壯而有勇,則可也;若夫有道下人,又誰下哉?”子曰:“由!不知。吾聞以眾攻寡,無不剋也;以貴下賤,無不得也。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,制天下之政,而猶下白屋之士,日見百七十人,斯豈以無道也,欲得士之用也,惡有有道而無下天下君子哉?”

 

齊景公來適魯,舍于公館,使晏嬰迎孔子。孔子至,景公問政焉。孔子荅曰:“政在節財。”公悅。又問曰:“秦穆公國小處僻而霸,何也?”孔子曰:“其國雖小,其志大;處雖僻,而其政中。其舉也果,其謀也和,法無私而令不愉,首拔五羖,爵之大夫,與語三日而授之以政。此取之,雖王可,其霸少矣。”景公曰:“善哉!”

 

哀公問政於孔子,孔子對曰:“政之急者,莫大乎使民富且壽也。”公曰:“為之奈何?”孔子曰:“省力役,薄賦歛,則民富矣;敦禮教,遠罪疾,則民壽矣。”公曰:“寡人欲行夫子之言,恐吾國貧矣。”孔子曰:“《詩》云:‘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’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。”

 

衛靈公問於孔子曰:“有語寡人曰:有國家者,計之於廟堂之上,則政治矣。何如?”孔子曰:“其可也。愛人者,則人愛之;惡人者,則人惡之;知得之己者,則知得之人。所謂不出環堵之室而知天下者,知及己之謂也。”

 

孔子見宋君,君問孔子曰:“吾欲使長有國而列都得之,吾欲使民無惑,吾欲使士竭力,吾欲使日月當時,吾欲使聖人自來,吾欲使官府治理。為之奈何?”孔子對曰:“千乘之君,問丘者多矣,而未有若主君之問問之悉也,然主君所欲者盡可得也。丘聞之,鄰國相親,則長有國;君惠臣忠,則列都得之;不殺無辜,無釋罪人,則民不惑;士益之祿,則皆竭力;尊天敬鬼,則日月當時;崇道貴德,則聖人自來;任能黜否,則官府治理。”宋君曰:“善哉!豈不然乎?寡人不佞,不足以致之也。”孔子曰:“此事非難,唯欲行之云耳。”

 

 

辯政第十四

 

子貢問於孔子曰:“昔者齊君問政於夫子,夫子曰:‘政在節財。’魯君問政於夫子,夫子曰:‘政在諭臣。’葉公問政於夫子,夫子曰:‘政在悅近而來遠。’三者之問一也,而夫子應之不同,然政在異端乎?”孔子曰:“各因其事也。齊君為國,奢乎臺榭,淫于苑囿,五官伎樂不解於時,一旦而賜人以千乘之家者三,故曰:政在節財。魯君有臣三人,內比周以愚其君,外距諸侯之賓以蔽其明,故曰:政在諭臣。夫荊之地廣而都狹,民有離心,莫安其居,故曰:政在悅近而來遠。此三者所以為政殊矣。《詩》云:‘喪亂蔑資,曾不惠我師。’此傷奢侈不節以為亂者也。又曰:‘匪其止共,惟王之卬。’此傷姦臣蔽主以為亂者也。又曰:‘亂離瘼矣,奚其適歸。’此傷離散以為亂者也。察此三者,政之所欲,豈同乎哉?”

 

孔子曰:“忠臣之諫君,有五義焉。一曰譎諫,二曰戇諫,三曰降諫,四曰直諫,五曰風諫。唯度主而行之,吾從其諷諫乎。”

 

子曰:“夫道不可不貴也。中行文子倍道失義以亡其國,而能禮賢以活其身;聖人轉禍為福,此謂是與。”

 

楚王將遊荊臺,司馬子祺諫,王怒之。令尹子西賀於殿下,諫曰:“今荊臺之觀,不可失也。”王喜,拊子西之背曰:“與子共樂之矣。”子西步馬十里,引轡而止曰:“臣願言有道,王肯聽之乎?”王曰:“子其言之。”子西曰:“臣聞為人臣而忠其君者,爵祿不足以賞也;諛其君者,刑罰不足以誅也。夫子祺者忠臣也,而臣者諛臣也,願主賞忠而誅諛焉。”王曰:“今我聽司馬之諫,是獨能禁我耳,若後世遊之可也?”子西曰:“禁後世易耳。大王萬歲之後,起山陵於荊臺之上,則子孫必不忍遊於父祖之墓以為歡樂也。”王曰:“善。”乃還。孔子聞之,曰:“至哉!子西之諫也,入之於千里之上,抑之於百世之後者也。”

 

子貢問於孔子曰:“夫子之於子產、晏子,可為至矣。敢問二大夫之所為目,夫子之所以與之者。”孔子曰:“夫子產於民為惠主,於學為博物。晏子於君為忠臣,於行為恭敏。故吾皆以兄事之,而加愛敬。”

 

齊有一足之鳥,飛習於公朝,下止於殿前,舒翅而跳。齊侯大怪之,使使聘魯問孔子。孔子曰:“此鳥名曰商羊,水祥也。昔童兒有屈其一腳,振訊兩眉而跳且謠曰:‘天將大雨,商羊鼓儛。’今齊有之,其應至矣。急告民趨治溝渠,脩隄防,將有大水為災。”頃之,大霖雨,水溢泛諸國,傷害民人,唯齊有備不敗。景公曰:“聖人之言,信而有徵矣!”

 

孔子謂宓子賤曰:“子治單父,眾悅,子何施而得之也?”子語丘所以為之者。對曰:“不齊之治也,父恤其,子其子,恤諸孤而哀喪紀。”孔子曰:“善,小節也,小民附矣,猶未足也。”曰:“不齊所父事者三人,所兄事者五人,所友事者十一人。”孔子曰:“父事三人,可謂教孝矣;兄事五人,可以教悌矣;友事十一人,可以舉善矣。中節也,中人附矣;猶未足也。”曰:“此地民有賢於不齊者五人,不齊事之而稟度焉,皆教不齊之道。”孔子歎曰:“其大者乃於此乎有矣!昔堯、舜聽天下,務求賢以自輔。夫賢者、百福之宗也,神明之主也,惜乎不齊之所以治者小也。”

 

子貢為信陽宰,將行,辭於孔子。孔子曰:“勤之慎之,奉天子之時,無奪無伐,無暴無盜。”子貢曰:“賜也,少而事君子,豈以盜為累哉?”孔子曰:“汝未之詳也。夫以賢代賢,是謂之奪;以不肖代賢,是謂之伐;緩令急誅,是謂之暴;取善自與,是謂之盜。盜非竊財之謂也。吾聞之,知為吏者,奉法以利民;不知為吏者,枉法以侵民,此怨之所由也。治官莫若平,臨財莫如廉。廉、平之守,不可改也。匿人之善,斯謂蔽賢;揚人之惡,斯為小人。內不相訓,而外相謗,非親睦也。言人之善,若己有之;言人之惡,若己受之;故君子無所不慎焉。”

 

子路治蒲三年。孔子過之,入其境,曰:“善哉由也!恭敬以信矣。”入其邑,曰:“善哉由也!忠信而寬矣。”至庭曰:“善哉由也!明察以斷矣。”子貢執轡而問曰:“夫子未見由之政,而三稱其善,其善可得聞乎?”孔子曰:“吾見其政矣。入其境,田疇盡易,草萊甚辟,溝洫深治,此其恭敬以信,故其民盡力也。入其邑,牆屋完固,樹木甚茂,此其忠信以寬,故其民不偷也。至其庭,庭甚清閑,諸下用命,此其言明察以斷,故其政不擾也。以此觀之,雖三稱其善,庸盡其美矣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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